第六章痛经
一
已经是深夜了钟阳才回到家里,身上依旧遗留着那女人的气味。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像兰贞所认为的那样天真而纯洁。兰贞大概不知道自己在深夜里曾经跟随女孩子图谋不轨的事情吧,钟阳这样想着。但是他却又一面发誓,暗自狠下决心,一定不要像那个黄言一样负心,一定要死心塌地地去爱这个女人一辈子。
父母已经睡了,他觉得有些侥幸,本早已经准备好挨母亲一顿狂训,竟这样简单的逃过,他便窃喜着洗了澡,躺到床上要去睡觉。然而躺在床上后,却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父亲那只柜子里的那本画册不由浮上心头。他真没有想到,原来兰贞正是那张人体照片《少女》的模特,而自己四年前也着实为其疯狂过一时。看来,情爱还是讲究缘分的,四年前早已经把这份看似突如起来的情爱的打下了伏笔,他想到这里,心里美地使下身把被子顶起一个大包。他再也无法入眠了,便躺平狠做深呼吸,尽量是下身安静下去。待被子上的那只大包终于软了,终于塌下去的时候,他便打开了床头的灯,看了看表,已经是深夜了十二点三十分了。
钟阳蹑手蹑脚地下床,胡乱地披了一件衣服,就往父亲的书房走。中间路过父母的卧室,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两个中年人熟睡地已经打酣,就放了心,大胆地推开父亲的书房门,开了灯,然后再把门轻轻地关上。
父亲那只存放着众多摄影书刊的柜子依旧紧锁着。但是,钟阳实在无法抵制把它打开的欲望和拿出兰贞曾经的照片看一看的冲动。毕竟,四年过去了,虽然照片依旧记忆犹新,却好象蒙上一片薄雾,看不透切。于是他便上去翻父亲的公文包,翻出来了父亲那一大串钥匙,总共有几十把,而且好多都相貌相似,钟阳只得一把又一把的试。然而试了十几把,都不能把那柜子打开,弄地钟阳浑身心烦气燥,却又不敢大声吵醒父母。
钟阳这一急躁,不小心把钥匙掉在了地上,声音倒是小事,可是却把刚刚试过的那十几把又混淆到了那没有试过的钥匙中间,令钟阳大叹倒霉。因为着急,再加上书房门已被他紧锁,空气不流通,于是弄地他一脸闷汗,难受地不得了,只好先不去管那钥匙,从父亲的写字台上的纸巾盒里抽出来一张纸巾擦脸。可惜那纸巾薄的好象处女膜,一擦就烂在了手里,也烂在了脸上,更让钟阳烦躁。当他再去抽纸的时候,竟发现纸巾盒已经空了。他只好在去写字台上找纸,不过一些重要的打印件他还是不敢用来抹汗的,好在看见父亲的公文包里有一叠空稿纸,便它们都拿了出来,撕下几张擦汗。正擦着,突然发现这叠稿纸中间夹着一张比它们大一码的纸张,上面隐约有东西,而最要命的是自己的汗水已经滴在了它的边缘。他怕这是父亲的重要稿件,于是赶紧抽出来用手去擦,这一抽出来就把他吓了一大跳。
这张纸是钟阳的画纸,上面画着兰贞躺在一棵大树下,微闭双眼,两腿之间还插有一支玫瑰花。这张画,正是钟阳画的兰贞,也就是兰贞送给那个负心男人黄言的画。
钟阳感觉到了窒息,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父亲与这副画联系起来,然而,事实上,这副画正在父亲这里。他觉得事情开始变地荒诞起来,荒诞地使人无法接受。黄言那个负心的男人又怎样会和父亲联系起来呢?父亲又怎么可能与兰贞还有瓜葛?加上父亲近日来的反常表现,他越想越深,越想越乱,钟阳不禁开始两眼发黑,胃部痉挛。
二
次日清晨,钟阳木讷地躺在床上,眼圈紫青色,因为他一夜未合眼睛。
这个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沸沸扬扬地做饭声音了,钟阳以为是母亲。然而一想到母亲,他就更加害怕起来,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不能醒来的噩梦。
这时候母亲突然推门进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蓬着头发走过来拉钟阳的窗帘说:“昨天夜里又去那里瞎玩了?”
钟阳答非所问:“谁在厨房里?”
母亲笑地更加开心,活像十八岁的小女生一样,“还有谁?你爸呗!”
“我爸!”
母亲笑着把钟阳从床上拉起来,说:“我也不追究你昨天晚上哪里去玩了,总之你给我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哪里有发着烧还四处乱跑的?来!我摸一下还烧不烧?”
母亲就用手摸了摸钟阳的额头,点着头说:“倒是好了,你们爷俩真是父子,发烧一起烧,退烧一起退。”
“我爸在做饭?”
母亲幸福地点了点头,把钟阳拉到窗户旁边,指着那刚刚从天边露出一点的太阳说:“妈妈分不清楚方向,你跟我说,今天的太阳是从那边升起来的?”
钟阳仓皇无措。
母亲笑着把钟阳重新推回了床上,道:“我看你也不分方向了,那明明是西边!昨天傍晚那太阳就落到东边去了,你爸就开始发神经……”
父亲是亲自把自己做的早餐一盘一盘地端上餐桌的,母亲幸福而喜悦地坐在那里,钟阳则不敢看父亲的脸,他怕他一看,便发现原来父亲就是黄言。
父亲的早餐作品有鸡蛋羹、牛奶、烤土司、奶酪和煎土豆饼。母亲笑着埋怨父亲太懒,又太笨,做了半天,原来就是这些西式早餐,简单而没有意思。父亲却总是在一旁憨笑,一扫前几日居丧与郁闷,变地格外阳光起来。还不时拍着钟阳的肩膀说:“你不是也退烧了吗?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
母亲看了一眼钟阳,说道:“他还没睡醒呢!不知道昨天晚上去了那里乱玩去了!”
钟阳也不敢去看父亲,手也打着哆嗦,只是自己强烈地控制着。咬了一口父亲的煎土豆饼,竟烫地自己差点跳起来。
父亲连忙说:“不要那么急!就算我做的特别好吃,你也要有点绅士风度啊?”
母亲嘘了父亲一声:“你爸做地这东西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父亲就扭头冲母亲说:“以后我天天做,恶心死你!”
母亲就伸手掐父亲的胳膊,父亲便大声的怪叫,两个人俨然孩子一般。后来父亲突然说:“刘思洁,注意了!“母亲又去打父亲,道:“干嘛大惊小怪的?”
父亲坐正,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是钟天明,你是刘思洁,我来给你送饭了!”
母亲便大笑,说:“真是发烧烧糊涂了,绝对糊涂了,完了,完了,钟阳,你这大傻子爸爸算是没戏了!”
而钟阳却仿佛挣扎在死亡的边缘一样,怎样都无法拼出一点笑容。他看到母亲与父亲之间开心的样子,愿意为这幸福而浪漫地清晨多加上一道颜色,却力不从心。他惟有沉默着,因为沉默可以掩饰他心中莫名地恐惧。
父亲又对钟阳说:“你知道今天爸爸妈妈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钟阳不敢看父亲,只是看着自己杯子里的牛奶,摇了摇头。
母亲说:“他怎么会记得,整天头脑里不知道想什么呢?你看,你看,他现在这样闷闷不乐的,是不是又考试了?”
父亲笑着用手拌过钟阳的脸,让儿子看着自己。钟阳不情愿地看见了父亲,看见了父亲,是的,他看见了,一张准确无误的,那张负心男人黄言的脸。
父亲说:“今天是我和你妈的结婚纪念日,怎么样?是不是很经典的日子?”
钟阳把自己的脸从父亲的手中挣脱出来,勉强地浮上了一层笑容,答:“哦……那好啊……”
父亲接着说:“我准备啊……今天早点从办公室里出来……你呢……也向老师请个早假,最后一节自习课也不要上了,咱们一起去世纪饭店弄个那什么……那叫什么来着?”
“Party!”母亲说。
“对—对,就是弄个Party出来,一起狂欢一次……哎呀……”父亲有扭头看着母亲,说:“好久没有和你妈一起过一会结婚纪念日了,想想就激动,你说那得有多浪漫啊?”
“行了行了,都成老头子了,还发什么神经?”母亲幸福地回敬着父亲。
父亲又仿佛陷如到回忆中去了,不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凝固,不知道是痛还是乐。
钟阳在早餐结束的时候,突然说:“爸,你是有个笔名来着吧?”
钟阳的话把父亲问地一愣。
母亲就笑着说:“是,是,是有一个笔名,不过你爸现在不怎么用了……”
“笔名是什么?”钟阳问。
父亲看着钟阳,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母亲说:“叫什么‘黄言’,你爸原来搞摄影的时候就用这个名字。我就觉得不好,乍一听,还以为是‘谎言’呢!给人一种特别靠不住的感觉……你爸就是傻,还笨……自己还不觉得,这个名字至少用了有十年吧?”
钟阳点了点头,笑了,默默地重复了一遍:“黄言。”
父亲看着钟阳,眼神有一些异样,刚要继续问,母亲就喊了起来:“钟阳!你回头看看表,都几点了!你还不赶紧去上学!早自习很重要,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三
钟阳昏昏沉沉地来到学校,上午的英语课还是王老师代的,兰贞病虽然好了,却依旧没有来学校。钟阳心急如火,好象一天见不到这个女人,便要寻死觅活似的。再加上父亲又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黄言,更令他痛不欲生。他竟情不自禁地暗骂父亲是负心人,是的,父亲就是负心人,就像他的笔名一样,黄言,纯粹的谎言。对于兰贞的负心以及对于母亲的负心都使钟阳不能接受,兰贞曾经是那样的爱着父亲,而母亲也是一如既往死心塌地的爱着父亲,这一切复杂到另人痉挛的地步了。
钟阳最终在上午放学后决定去兰贞家里一趟,在路上他就想,一定要尽量地忘掉父亲,忘掉黄言,就让父亲重新与母亲去继续他们已经不在真实的婚姻吧,让他们重新去相互喊着什么:“我是某某某,你是某某某,我来给你送饭了!”
兰贞已经是自己的情人,谁都不能把她夺走。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但是他又实在想不出不自私的理由,因为他太爱兰贞了,爱到没有条件没有理由的地步。
四
兰贞一开门就把钟阳搂住亲个不停,一边还说:“我就知道你要来,所以故意多请假一天,在家里等你。”
钟阳也搂住兰贞,说:“我下午不想去上课了。”
兰贞离开钟阳去关门,道:“不上课还行?这算是逃课吧!我可是老师,你在老师面前说逃课,不想活了吗?”
钟阳就猛地把兰贞抱起来,兰贞故意夸张地大叫着。钟阳把兰贞抱进卧室,扔到了床上,说:“今天我就是要逃课,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钟阳就扑在了兰贞的身上,把兰贞压地兴奋地大叫起来。钟阳用自己的嘴唇去堵兰贞的嘴,说:“不要这么大声,别人还以为我要强奸你,一旦报警,我怎么办?”
兰贞声音就低了几个档次,不过还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下身,说:“今天不行,我有事儿……”
钟阳就明白了,于是赶紧把自己的裤子提好,俯下身去,把头钻进兰贞的睡衣,把脸贴在兰贞的小腹上摩擦,然后用嘴在她的小腹上呼着哈气。兰贞被钟阳弄地极痒,就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你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
钟阳就把头钻出来,认真地问:“那你说怎么做才好?”
兰贞看着钟阳那个认真的样子就像笑个不停,最后她忍住笑,说道:“我必须要吃药,不吃药是不行的。”
钟阳就问:“吃什么药,是中药吗?”
兰贞就摇了摇头,说:“中药太麻烦了,又苦,我最怕苦的。”
“那怎么办?”
“你去给我买西药吧,来得快,也方便。”
钟阳就笑了,两只手捂住兰贞的乳房,说:“我一个男人去买那玩意,不好吧?”
兰贞笑着把钟阳推开,说:“你要是不帮我买,我就得疼死了,我自己又没有力气去买。”
钟阳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道:“那你把名字写在纸上,我这就给你去买。”
兰贞便起身去拿纸和笔,一边又问钟阳:“你知道在哪里买吗?”
“不知道。”
“量你也不知道……在工商银行旁边那些工地的后面,有一个‘姐妹女性用品商店’,就在哪儿买,因为只要哪儿有我要的药。不过经过工地时一定要小心,听说那工地特别不安全,总会有砖块掉下来的。”
钟阳接过那纸条,看也没看就装在兜里了,说:“我这就给你买去,买回来你一吃就好了,好了我们就可以做了。”
“真是傻孩子,哪里有一吃就会好的药?怎么也要养上几天吧!来,给你钱……”
五
钟阳出了门,就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工商银行。工商银行正是母亲的单位,所以他心里有些担心怕见到母亲。心想速度一定要快,买完了赶紧回来。
到了工商银行,走到旁边去,发现那工程确实浩大。再去看那小店,发现正在工程后面的尽头,所以一定要经过这片工地。钟阳走在工地的时候,竟看见一只死狗躺在那里,头上的血早已经凝固了。想必是那上面掉下来的砖块砸的。正想着,就有一块大砖掉在了钟阳的旁边,吓地钟阳一哆嗦。只听上面有人用外地口音喊道:“别在下面走!危险!”
钟阳一身冷汗地迅速穿过了工地,来到了那家‘姐妹女性用品商店’的门口,用袖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心里非常后怕,想:那砖真要是砸对了地方,自己可就和那条狗是一样的下场了。然后他便推门进去,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柜台那里无聊的吃着花生,见有人进来,眼睛一亮,看来她一定是由于这工程的影响而生意冷清,无论男女只要见到顾客就兴奋异常了。钟阳四周一看,确实没有一个人光顾,那些女性用品倒是琳琅满目的,只是他都不太清楚它们的用处,而且也有些脸红,毕竟自己也已经和父亲一样高大,来到这个女人的地方,实在有些不爽。
那老板倒是挺大方地走过来,嘴上还沾着花生皮就问:“小弟弟你要点儿什么?”
钟阳就紧张起来,赶紧去摸自己兜里兰贞写好的那张纸条,可是摸了半天却只摸出来一些零钱来,看来一定是刚才那钱交出租车费的时候把那纸条带出来丢了。
老板见钟阳着急的出汗,就说:“小弟弟,你别急,你跟我说是谁要你来买的,她当时怎么跟说你的?”
钟阳就支吾道:“就是……就是……痛……痛经……”
老板一听就点起头来,热情地拉着钟阳的手走到左边的柜台,道:“你早说不就好了吗?你看这里有这么多,随你挑选啦!”
“我……我倒是不要,就是……”
“你妈妈?还是姐姐?或者妹妹?”
钟阳便更着急了,那么多的药盒弄地他眼花缭乱的,不知道选择那个好。而这老板把那被倒霉的工程憋了半个月的热情都使了出来,更令钟阳尴尬。最终,在老板的强烈建议下,钟阳买了一种最贵的,兰贞给的钱不够,自己只好又添了一些。
回到兰贞家,兰贞已经给了钟阳一把钥匙,于是钟阳自己把门打开,把药放在桌子上,就去卧室里找兰贞,结果发现卧室里只剩下兰贞的睡衣。同时又听见浴室里有声音,便知道兰贞正在洗澡。钟阳就站在浴室的门口说:“我要进去了。”
兰贞在里面叫了一声,道:“你敢!你要是进来,我就报警!”
钟阳就笑了,说:“你动不动就说报警,警察就要被你说来了!”
兰贞也在里面笑了,笑罢,就问钟阳:“药买了吗?”
钟阳说:“买了,放在桌子上了。”
“好啦,那你赶紧去上学,放了学再来找我,不要逃课。”
钟阳就答应了,心想自己的情人不愧是老师,还是要督促自己努力学习的。
六
钟阳在学校混到了最后一节课,就向老师请了假回家,等着父亲来接自己去吃饭。躺在自家的沙发上,突然觉得事情发展的其实还算顺利,虽然父亲与兰贞的曾经令自己不快,但是好在现在已经安全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中间是怎样的角色,反正目前父亲看样子正要和母亲重燃爱火,而兰贞也开心的像个小孩子,彻底忘掉了父亲。自己只用认认真真地去爱兰贞就可以了,事情反到变地简单而且有利于自己。他想着想着,倒觉得幸运起来,于是去冷柜里拿了一支冰淇淋来吃,吃着吃着,就想起要去个电话给兰贞,告诉她自己今晚去不了她那里了。
电话一拨通,钟阳刚说了一个“喂”字,那边兰贞就说:“我就知道你是个笨蛋,买药都买错了,我不是给你写地清清楚楚吗?”
“哎呀,我后来不小心把那纸条弄丢了,不过人家老板说那药是最好的。”
“但是这也要因人而异的,算了算了,现在我还要自己去换。”
“哦……对不起啊……”
“说吧,要姐姐怎么惩罚你?”
“我帮你刷厕所好不好?”
“好吧,今天晚上来帮我刷厕所。”
“今天晚上不行,我出不去的。”
“那就明天中午。”
“好吧,明天中午。”
“恩……明天中午见,我的宝贝。”
钟阳刚放下电话,父亲就进来了。父亲问钟阳谁来的电话,钟阳说是同学。父亲便走进自己的书房,并且把门关上。钟阳就在外面问:“什么时候去接我妈?”
父亲在里面答:“十分钟以后,你先准备吧。”
接下来钟阳便听见父亲整理柜子的声音,钟阳猜想父亲一定打开了柜子拿出了那本《中国山水人体艺术摄影》,只是不知道父亲要拿那本书做什么。于是钟阳又问:“去哪儿接我妈?”
父亲就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出来了,笑着对钟阳说:“怎么,等不急了吗?我们去你妈单位等她,她刚才来电话说现在要去她们单位旁边那个女性用品商店帮她们同事买东西,我们可以直接去中国工商银行的旁边接到她。”
钟阳一惊,心想事情不会这么凑巧吧!因为兰贞现在也应该正在去那家女性商店的途中,如果倒霉的话,会有兰贞、母亲、父亲和自己这三方面相遇的可能性。钟阳一想头便大了,可是又看到父亲倒是心情不错,把那只牛皮纸袋放在鞋柜上就去穿鞋。钟阳也稳了一下神,心想也许是自己太神经质了,天下的事情怎么可能都会像电影里演地那样有那么多的巧合?
父亲已经换好鞋,就催钟阳:“你也快点,不是想早点儿接到你妈吗?”
钟阳这才去穿鞋,同时把手扶住了那鞋柜上的牛皮纸袋上,感觉里面一定放着一本书。父亲却突然把牛皮纸袋抽走,拿在手上就出门。钟阳赶忙问:“那纸袋里是什么?结婚纪念的照片吗?”
父亲一愣,不过马上反应过来,答道:“哦……不过是一堆旧的稿纸,想扔掉它,太占地方了。”
钟阳知道里面是那本书,说不定还要有那本画,但是却没有想到父亲要把它们扔掉。扔进垃圾桶的意思,也许是彻底的忘记吧。
父亲下楼后果真把那牛皮纸袋扔进了楼道口处的垃圾桶里。那垃圾桶已经满了,所以那牛皮纸袋便一半露在外面。父亲用手使劲地压了压,才算把那纸袋压了进去。钟阳看了却莫名其妙地心疼起来,他知道父亲正在试图彻底忘掉那个女人。
七
钟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心里预测着待会儿可能发生的情景。而父亲则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并哼起了《耶利亚》,说这首歌曾经是他打动母亲时的必杀武器之一。钟阳听了只是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你对兰贞有没有哼过这首歌。”
父亲当然没有听清楚儿子在说什么,便问:“你刚才嘟囔什么?”
钟阳笑道:“你唱地跑调了,太假。”
父亲就腾出手来拍了儿子的大腿一下,说:“你爸爸唱歌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不信过一会儿问你妈去!”
钟阳这一次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因为他觉得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兰贞和黄言,让他心烦意乱。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把父亲和兰贞之间的往事忘记,只知道兰贞是自己的情人,自己会爱兰贞一生一世。
前面是一个丁子路口,拐左过去便是中国工商银行了。父亲看上去更加的兴奋起来,而钟阳则变地更加的紧张,他脑海里总是泛起兰贞看见自己坐在父亲的车上时所产生的无法描述的反应。好在拐弯处正堵了车,一时不得过去,令钟阳有了稳定自己的时间。父亲则用手砸着方向盘说:“怎么回事?快到了竟然堵起车来!”
父亲的话刚说完,一辆警车响着急促而震天的警铃就从旁边过去了,父亲说:“看,这就是警车,堵车也堵不到人家。”
结果又是一连几辆的警车从旁边过去,钟阳便觉得有些不安,问父亲:“前边是不是出事儿了?”
父亲也看着那些警车发呆,说:“有可能是车祸什么的。”
“给我妈打个电话吧。”钟阳说。
父亲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拨了母亲的号码。
然而,拨通母亲的手机后竟然久久没有人接。父亲便有些着急了,一边拨着一边说:“怎么不接电话?聋子吗?”
钟阳指了指路边说:“不如我们先把车停到路边上,走着过去找我妈,反正拐过去也就是在走几分钟了。”
父亲觉得有理,就把车从堵车长队里开出来,停在了路边。父子两个就下车,交了停车费就向前走,待一走到拐弯,两父子便惊呆了。只见前方中国工商银行旁边的工程那里围满了警车和救护车。于是父子两个就同时开始向那边跑,钟阳跑地比父亲快,最先到达了现场,却被警察堵在了外面。钟阳就向里狠命地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进去。他只是看见前边工程已经有一片倒塌了,救护人员和警察已经把那里围成了一片。父亲这个时候也跟了上来,把向前挤的钟阳拉了回来,问一个警察:“警察同志,前边是怎么回事?”
那警察忙着维持围观群众的秩序,所以看都不看父亲一眼就回答:“前边出事儿了,砸伤了人。”
钟阳心里就一惊,想起母亲的电话总是无人接通,冷汗就下来了。再扭头去看父亲,便发现父亲脸色已经发青,眼睛红地好象要向外冒火。父亲从人群中退出来,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却好象又是迟迟没有人接。钟阳又向事故现场看去,发现已经有人被放在担架上向这边抬,便硬冲上去看。这一刹那间,他突然想起兰贞,想起她痛经的小腹来,不由开始觉得两眼发晕了。他就这样眼前黑黑地挤到围观群众的边缘,待眼睛逐渐看清楚之后,就看到那第一个抬上车的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工人。那工人已经伤地血肉模糊,却还不断地蠕动着身体。后边紧接着上来了抬上来一只担架,钟阳仔细一看,不禁惊叫起来,躺在担架上面的人,分明是母亲!担架上的白单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红色,待钟阳在想去看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那救护车的门被里面的护士关上了,把母亲与自己和父亲隔绝了起来。钟阳在众围观人群中被挤来挤去,而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重心,如果没有围观的人,也许他会像一滩肉一样散在地上。有母亲的那辆救护车已经响着警报迅速地看走了,又一辆救护车驶来,紧接着又有两个担架被抬上去,不过都是工人,没有兰贞。
钟阳从人群中恍恍惚惚地挤出来,看见父亲还在那里拨着电话,脸色已经是青地发紫,太阳穴处的青筋暴露,仿佛一条青蛇一般。钟阳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或者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看见的,到底是不是母亲。父亲见钟阳出来了,就哆嗦着说:“你妈真是聋子,打这么多电话怎么就不知道接呢?”
钟阳的喉结蠕动了一下,最终说:“她……她刚刚去医院了……”
父亲的手机就脱手掉在了地上,他只是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知道一些什么。又好象儿子的两只眼睛是两台录象机,可以重新播放刚才发生的事情。
“谁?谁去医院……”父亲支吾着。
钟阳突然就急了,瞳孔也冲血,大喊:“我妈!我妈她去医院了!被担架抬上救护车的!
父亲惊呆在那里,仿佛这一瞬间,四周的喧哗与骚动全部静止了,父子之间的状态被放大了,全世界在这一瞬间,只有父子两个人对视着,其他的,全部没了,没了。
八
S城第一医院的外科急救室的走廊里乱成了一团,钟阳和父亲在来回来去的人群中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有一个戴着眼睛的老医生走出来,对钟阳的父亲说:“你不要急,现在的情况很好。”
父亲就点了点头,痛苦而勉强地笑了笑。
钟阳心里却乱地比着走廊还要厉害。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那担架上深红色的血竟然是母亲的,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从母亲身上留下来的血。
父亲在一旁搂住了钟阳的肩膀,说:“你妈从小就命大,没事的……”
钟阳说:“Party还开不开……”
父亲青着脸点头,道:“开,怎么不开?等你妈一出来,我们就去,位置我都定好了,怎么能就这样不去了……”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医生走出来,父亲赶忙上去问:“里面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女医生好象有事情,也没有回答父亲,径直地走了。
父亲便茫然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像三十年代穷困潦倒的黄包车夫一般。在钟阳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楼道就进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只听见那个医生说:“压了那么长时间,这才找出来,估计不行了,通知家属。”
父亲立刻就追着那医生问:“什么?什么?”
医生则回答:“对不起,我事情太多,您先在那边坐一会儿。”
父亲便失控了,揪住那医生的领子,喊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
钟阳也跟了上去,要冲进急救室,却被另外几个护士拦住了。这个时候,急救室的门开了,刚才那个戴眼睛的老医生走出来,说:“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她已经彻底脱离危险了,你们可以放心!”
父亲这才松了那医生的领子,长出了一口气。那医生也不介意,继续对旁边的护士说:“先把她抬到那边的抢救一下,过一会儿通知家属。”
父亲过去就和钟阳拥抱在了一起,共同庆贺自己妻子的死里逃生。钟阳也很欣喜,只是强忍着不要泪水流下来。正在这个时候,走廊尽头便有一个担架被几个护士抬进来,那些护士的步伐急促地另人不安。钟阳便有些头晕了,他隐约觉得那担架上的人好象是一个工人,是的,应该是一个工人吧。
父亲这个时候也转过头去,由于他和钟阳站正在走廊中央,前边的护士就喊:“靠边一下,这里有伤员!”
父亲边靠到了左边,钟阳则靠到了右边,并一同看见了经过中间的那只担架上的人。是的,她正是兰贞。她安静地躺在里,呼着氧气,但是她的伤势好象太重了,因为她那曾经让钟阳和父亲为之疯狂的身体,早已经是血与灰土的混合体了。惟有她的脸还成型,挂着血迹却安详地让人心动,闭着眼睛的神态正像那张照片中的少女一样。担架被抬到了一个急救室,钟阳和父亲却同时沉默无语。钟阳只觉得一切都在做梦,但是好象是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的梦。他看了一眼父亲,发现父亲正在看着自己,于是他说:“等我妈出来,咱们就回家吧。”
父亲点了点头,木讷的神情弥散在已经有很多皱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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